曹林：你我总在某时，会成为别人眼中的“左撇子”

摘要：海内何妨存异已，人间难得是知音。淘宝左撇子会场，首先带来的倒不是“琳琅满目的商品”，而是一种珍贵的看见。一个多元而包容的社区，会时时让人感到，自己某种不一样的需求，被当成“选择”和“偏好”去对待，各美其美。而一个不友好的封闭的圈层，则时时会让人担心，自己某种需求会受到“偏见”和“歧视”的压迫感。

朋友里没几个“左撇子”，可能说明你社交太封闭！我就有好几个左撇子朋友，虽然经常夸他们“具有先天优势，出手更敏捷，空间形象能力更强”，但吃饭时真不敢坐他们左边，害怕手打架。他们常常抱怨“右手社会”对他们太不友好，开车挂档、地铁刷卡、日常握手，都是让他们尴尬和不便的时刻。

前几天一个朋友给我发了一个链接，他兴奋地发现，淘宝618竟然为“左撇子”设立了专门会场，左手用的剪刀、吉他、笛子、腕表、镰刀、餐具、文具、开瓶器、鼠标、键盘、自行车、扑克……搜索“左撇子商品有哪些”，真是琳琅满目。

他开玩笑说，感谢也能方便我们“左撇子”剁手，享受剁手快乐。——我明白他说的意思，麦克卢汉说，媒介延伸了我们的肢体，不能只是延伸右手，也应该延伸左手。他很好奇这件事，想让我问一下，淘宝设计出这个专门会场的人，是不是也是一个左撇子，所以能拥有左手视角，共情他们的生活场景，也能在会场商品的安排上拥有如此亲密的、体贴的、全面的想象，他可能没想到的商品，这个专门会场都替他想到了。

我跟他说，设计者可能是左撇子朋友，也可能不是。社会学家默顿在他那篇著名的《局外人与局内人》中说，要理解凯撒，并不一定非得成为凯撒。每个群体把自己当成中心和尺度，屁股决定脑袋，只会形成精神和心灵的封闭。想起列夫•托尔斯泰常被引用的一句话，如果你感受到疼，说明你活着。如果你感受到他人的疼，说明你是一个人。——这就是文明，不仅能“推已及人”，更能“超我爱人”，超越我的视角，而站在他者的、不同的视角去看问题。跳出右手的舒适区，想到对左手的不友好、不舒适、不方便，为“左撇子”设立了专门会场，就是一种可贵的平台文明、消费文明和商业文明。

海内何妨存异已，人间难得是知音，这个左撇子会场，首先带来的倒不是“琳琅满目的商品”，而是一种珍贵的看见。据估算，我国左撇子大约有一亿人。一亿人的隐秘需求，在这里被看见了。在这里，不会被当成异类去凝视，不用有被纠偏支配的痛苦感。我讲到“评论语感”时，常会跟学生讲这四个词所代表的区分强度：选择、偏好、偏见、歧视。——一个多元而包容的社区，会时时让人感到，自己某种不一样的需求，被当成“选择”和“偏好”去对待，各美其美。而一个不友好的封闭的圈层，则时时会让人担心，自己某种需求会受到“偏见”和“歧视”的压迫感，被排它和驱逐。尊重左撇子的便利需求，包含着这样的温柔目光：这就是一种选择和偏好，生活习惯，顺手，没什么高低差异之分。

看这些“淘宝数据”很有意思，这个专场中，最受欢迎的产品是左撇子专用刀削面刀，左撇子也是一样的生活爱好者，渴望亲手下厨，给自己和家人做一碗爱心面条。还有左撇子长笛、左撇子吉他、左撇子调酒勺……过去可能需要定制，且为定制付更高的费用，喜欢摇滚的朋友应该知道，摇滚史上不乏传奇“左撇子”乐手。左撇子不缺音乐天赋。只不过国际惯例，大牌吉他左手款，比普通款要贵出30%左右。少了这30%的阻碍，或许能帮助更多左撇子亲近音乐、亲近美。

我不建议把左撇子需求称为“小众需求”，第一，他们并不小众，一亿人，很多啦。第二，小众，总意味着有一种大众的多数凝视压迫感。无论多少或大小，需求总应该得到平等地尊重，这就是文明。我之前写过一篇评论，题目叫《文明就是穿两只鞋的能想着穿一只鞋的人》，针对的新闻是天猫联合一些品牌为“穿一只鞋”的人提供商品服务。我还想到前段时间媒体报道的，人们发现，药品说明书的字太小了，字小如蚁，老人根本看不清，敦促生产商加大字号。还有很多外卖平台都考虑到视障者的点餐问题，在技术上进行适配安排，方便视障者无障碍地点餐。

是设计者看不清字号？是设计者害怕自己也会视障？是设计者也穿一只鞋？不是，是一种超越自身利益、便利和身份的文明努力。实际上，我们很多人虽然不是左撇子，但左撇子是一种社会隐喻，代表着多元、差异、平等，我们总会在某些时候、某种场景、某些事情上成为别人眼中的“左撇子”。所以，应该有这样的价值观：不仅关心自己，也关心众人，并且相信它最终会与自己的命运相关。当一切朝一个方向进行时，能朝相反的方向深深地看一眼。

前段时间跟学生们讨论“大学校园应不应该封闭”的问题，这所顶尖名校实行进校预约制，外人可以找校内学生预约。按理说，学生是受益者，应该支持校园封闭，但不少学生都反对封闭。一个学生说，对于进我们学校，别人是外人。但几年我毕业后，我就成学校的外人了。对于本校，我是自己人，但对于隔壁另一所大学，我就成被墙隔离的外人了。——特别感动于学生们的这种换位思维，换一种场景，我们就成了“外人”。总有某些时候，我们会成为“少数人”。

我喜欢这句话：当我们是少数时，可以测试自己的勇气；当我们是多数时，可以测试自己的宽容。你我可能不是左撇子，但可能是花生过敏者，可能特别害怕别人听来微不足道的噪音，可能穿的鞋是特大码。

“用得顺手”也是一种可爱的生活隐喻，“左撇子会场”是今年618淘宝对中小商家大力支持的一个缩影。与往年大促集中于品牌满减不同，今年618，淘宝首次把中小商家放在C位。统计称，6万多个小众趋势品类在淘宝618增速超100%。这些数字所折射的不只是商业和消费，更是社会文明，有多元、包容的生态，连着理解自己来理解他者和世界，才有每个“少数”的被看见、被尊重、美人之美、美美与共。